特约记者 赵晓悦 上海报道
气象员把雾霾消散的希望寄托在能让‘冷空气来袭’和‘降雨降雪’的老天爷身上；老天爷说：我没法吹去心中的阴霾，如果能让公交优先，公交车又真节油；如果能把道路扫干净，清扫时又不扬尘，就算是帮我了。”
在北京、上海等地相继出现严重雾霾之后，上海交通大学教授、上海神舟汽车节能环保有限公司总裁陈杰写下了“为减少雾霾而工作”的微博。
两会期间，代表们在北京热议环保，涉及PM2.5的提案为“两会”史上最多，向社会征集治理雾霾方案的呼声不绝于耳。
而在千里之外，上海交通大学陈杰教授已经走进了他对付雾霾的第九个年头。尽管他当初决定开发节能环保汽车时，老百姓对雾霾的概念还一无所知。
有数据认为，造成中国城市灰霾的PM2.5排放源中，机动车排放和道路扬尘的占比总计约50%。
巧合的是，我们的两大主打产品正好是能比较好的减轻雾霾问题。”陈杰说。
陈杰所领导的上海神舟汽车节能环保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神舟汽车”）正在做的产品，即是针对雾霾的两种主要来源：一是真空吸尘车，清理并抑制二次扬尘；二是用液压混合动力系统改造传统公交。
而据上海机动车检测中心测试，神舟汽车液压混合动力系统带来的节油率可达20%左右，与此同时，减少了因不完全燃烧造成的起步黑烟，减排率约为30%。
越拥堵，越节能环保？
3月8日的两会现场，面对雾霾治理的问题，工信部部长苗圩表示，出于对节能减排效果的衡量，现阶段可以大面积实施的就是节能汽车。
这为造“非主流”节能汽车的神舟带来了福音。
不同于近年来逐渐为人熟悉的电动汽车，神舟汽车给公交车们装上的是类似于“空气弹簧”驱动的液压混合动力系统，又称液压混合动力公交车。
=缓速停车时，把原本消耗在刹车片上生成摩擦热的动能回收起来，用作车辆起步，把10多吨重的公交车不用发动机驱动就能推到每小时20公里左右的速度。”陈杰把困惑的记者带上样车进行解释。
一个直径不到十厘米的液压能量表上，直观地显示着车辆制动前后能量的变化，“停车起步次数越多、怠速时间越长，回收的能量越大，节能的效果也就越明显。”——城市里迫不得已的拥堵，变得不再那么一无是处。
2012年初，作为国内目前唯一研发液压混合动力技术、为公交车配套液压混合动力系统的企业，神舟汽车获得了天津创投青睐，完成了第一轮融资。
但实际上，这套看上去简单的“非主流”设备，暂时还未能充当起公司营收的中流砥柱。
曾历经四年亏损的神舟汽车，到底靠什么“续航”？在雾霾催生的商机里，教授陈杰画出了一幅怎样的商业路线图？
连续亏损4年的艰难起步
陈杰被学校挑中牵头神舟时，“雾霾”一词也远不及当下这么流行。
造“神舟”的初衷，来自上海市对后轿车时代的行业增长点的预判。2002年，上海市政府、经委组织上汽集团及交大专家进行研究，认为专业车领域将是未来汽车产业发展的重点。专用车的设计开发需要落地，几经商议，重任最后落于上海交大汽车工程研究院。
交大遴选了陈杰和另外几名教授，以学校控股和教授持股的方式，办起了“交大神舟”，在徐汇区一间70平米的办公室里，开始为上海的一些专用车制造企业提供设计方案。但如人们所担忧的，“教授们办公司，钱花光就回来了。”做学术和办企业有着近乎天然的沟壑，交大神舟的专用车开发做得并不成功。
陈杰发现，专用汽车类型有上千种，每一种类型都需要经过多年的试错和改进，才可能走向成熟。一个学院派的创业团队，无法在短时间内穷尽它们的设计原理，遑论实践中的技术积累。一年时间里，陈杰的班子只是在各种设计订单之间疲于应付。
连续多年的亏损，以及教育部要求校办企业与高校脱钩，控股的交大与另外四家持股的国有企业从神舟全盘退出，由陈杰带领的管理团队占股70%，神舟汽车成了一个民营企业。
不破不立。陈杰在董事会上提出，公司业务要转型，从做技术服务走向自主开发、自己制造、自己销售的经营模式。至于产品方向，曾经研究锅炉除尘技术的陈杰也只是有一个长远又模糊的意识：节能环保领域。
陈杰团队最后把产品定位于“节能环保车俩及其核心部件”、“汽车电子关键技术与零部件”两项。但对于产品面向哪些具体的市场客户，又要如何打动他们，陈杰也不甚清楚。
董事会上的不同声音，股东们的质疑：这样的产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盈利？陈杰回答，“给我们四年时间”。
世博会上的吸尘车成亮点
神舟汽车的第一款自主创新产品是高效真空吸尘车。但从决定研发到敲定第一笔订单，花去了陈杰团队一年多的时间。
主导吸尘车项目的副总经理汪澍回忆道，吸尘车的构想，是向粉尘较大的工矿企业提供一种“安装在汽车底盘上的可移动的大型除尘设备”。
为什么不在大城市找客户？原因很简单，市内的扫路车几乎全部由环卫系统自主采购，市场化的神舟汽车短时间内难以打入这个既定的圈子，于是考虑以“农村包围城市”的办法，从工矿企业和港口码头等大型单位入手。
若想打动客户，需要说清自己与市场上原有产品的不同。包钢集团绿化公司经理李巍告诉记者，工厂先前曾采购过十几台扫刷式道路清扫车，清扫作业时造成的扬尘很大。这部分道路扬尘混入空气，成为雾霾的一大帮凶。
上海市市政养护公司的一位负责人亦解释说，扫刷式扫路车为解决扬尘的问题，需要洒水降尘。在冬日结冰期，洒水使路面结冰，车辆通过不安全，难以使用。即便是在夏天，洒水也需要反复加水，车辆作业的连续性会被打断，效率很低，费用也高。
神舟汽车的突破口就在于对上述弊端进行改良。整个研发过程异常艰难，资金紧张、没有贷款，陈杰与管理团队要问家里借钱，给工人发工资，才得以研发出第一代垂直吸附的真空除尘技术，完成样车的制造，并且与宁波不锈钢厂签订了第一台吸尘车订单。
在客户不断挑剔促成的产品完善中，2008年，神舟汽车积攒了数十辆订单，以平均40-70万的售价，稳住了现金流并开始盈利。2012年，接近200台的订单支撑了公司80%的营收。
“2010年上海世博会吸尘车招标时，就是采用了我们公司生产的高效真空吸尘车。”陈杰翻开世博会期间标有“神舟”字样的道路清扫车图片说。“因为我们的清扫车无需洒水，不会产生二次扬尘，更为重要的是车速快，不会影响过往车辆的车速。”
世博会期间这种新型吸尘车的出现引起了上海电视台的注意，并在节目中播放相关新闻。
高性价比的“非主流”节能环保模式？
在吸尘车上线不久，陈杰就把下一个目标瞄向了最关键的节能减排环节。他绕开了在“弯道超车论”下备受追捧的电动车领域，独自上路，摸索液压混合动力系统。
虽然在国内鲜有问津，液压混合动力在欧美却已略成体系，Altair与克莱斯勒等公司对其研发良久。但即便如此，Altair工业设计公司一直到2011年，才推出号称“世界首辆液压混合动力大巴”的产品。
陈杰的步伐迈得更快。2005年10月，神舟汽车推出了第一台节油率26.4%的液压混动概念车。
不过，这套设备需要在发动机关闭时启用，司机们的体验反馈不佳。
经过几十次更新完善，直到2010年，通过神舟汽车自主研发的液压混合动力变速器问世，液压混合动力公交车以其更优异的性能呈现给市场：既可回收刹车能量，又可回收怠速能量，节能率大于20%；可以装新车，可以改旧车，每台成本仅十万元左右。比起电动公交车200万元左右的造价，以及100万一次的蓄电池更替，液压混合动力节能的成本大大地缩减。按正常的公交车运行工况，两年左右可以通过节油回收成本，之后年份的节油就是利润。目前，上海申龙、桂林客车、上海申沃、宇通客车、苏州金龙等客车企业及一些公交公司都已经开始与神舟汽车的合作。
为形成一个能源管理的闭环，陈杰还主导研发了油耗检测仪以及GPS监控后台。这组不到5000元的系统，能以很高的精度、很小的误差，让车辆的管理方实时监控单车的能耗情况；而普通车载油量表，通常只能借助既定的参数，对油耗进行预估，误差很大。
然而，几年之内，在政策倡导电动车和油电混合动力的氛围中，做“非主流”产品的神舟汽车，能从政府处获得的补贴和推广都微乎其微，需要资金的神舟汽车开始接触风投。
永宣创投最早看上神舟汽车，但2011年秋天正值一期基金关闭的结点，青黄不接之下，该创投方面向陈杰提出，稍等两个月再做领投。考虑到企业的快速发展及当时的形势，陈杰选择了确保资金流，原本打算与该创投合作投资的天津创投接过了神舟汽车项目。
在天津创投的项目列单上，还有专注于油电混合动力的天津松正电子。投资经理薛天辅告诉记者，尽管在投资之初，对名不见经传的神舟汽车抱持怀疑的态度，但从液压混动改造的方便程度，以及切实可测的节油效果，可以看到市场放量的可能；而真空吸尘车带来的盈利增长，亦降低了资方的风险。
不过，薛天辅认为，经过几年的爬坡，神舟汽车虽拥有了业内独有的知识产权及技术壁垒，但孤军奋战之下，更需面对产业化缓慢的难题，“要‘跑起来’，让成百上千辆的液压混合动力公交车投入示范运营，给出更多的试错和完善的机会，才能有更大的突破”。
他说道，即便在电动车领域，规模较大的松正亦只有3000台的产量，福工动力约600台，其他的新能源汽车公司更难以论及产业化。
“资方当前能做的，是看好一条新跑道，适时地推动一把，让企业有机会奔跑。”
尽管陈杰认为液压混合动力公交车在交通拥堵的北京、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大有用武之地，而且也能为减少城市雾霾而自豪，但他深知作为“非主流”的节能环保模式，还有待政府推动与政策支持的“放量”。
为此，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，将神舟汽车的产量与产值带入一个新的台阶。
